慕容城主新官上任,却很知风雅,没把宴会搬上亭台香榭,反而临水依竹,辟出一块旷地,燕乐旨酒,以飨宾客。
开宴前,帖子飞得四处都是,几乎城中排得上名号世家名门都在受邀之列。
可世家一年接的酒帖比平民吃的盐还多,一个小小的城主,又岂会放在眼中?
他们正打算推拒,却听说孟家与谢家都打算赴宴,这时候,大家不免仔细思虑起来。
这个慕容白,究竟是哪边的人?
说他是谢家的亲信,绝非空口无凭。昔日的养子,宫宴上谢王后那一番话,实打实地点明了他是忍辱负重。他与谢家虽然明面上不来往,但是私底下必定还有粘连。
也有人觉得他与孟家关系更密,首先孟二公子对他的情谊,人尽皆知,不仅苦心孤诣地为他免去奴隶之身,还直接推举他做府君,这显然是当自己人呐。
众人猜来猜去,稀里糊涂,谁也劝不服谁。各自跑去问孟谢二公,得到的答案却模棱两可,叫人摸不着头脑。
那就去吧,去宴会上看一看端倪!
南城的贵族,一半的时间在赴宴,另一半时间,在赴宴的路上。
车马琳琅,流水浮灯。
他们已经忘却了战事,忘却了流离的过往,重新捡起秦淮花月,在丝弦竹管中品咂人生的况味。饥饿与死亡离他们太远,只是奏报上的寥寥数语,他们看在眼里,却记不到心上。
怜风月,叙酣宴。人生苦短啊,何不秉烛夜游。这些贵族最害怕的东西,莫过于时间,莫过于权利的更迭。不过混沌的酒场上还有一群清醒的看客,一面假意沉溺于酒香,一面嗅到带着腥气的暗流。
“阿白。”谢乾依旧是那副笑模样,低声对慕容白说,“你消瘦许多。”
慕容白知道他心底在恼恨。
谢乾将所有人当作可堪玩弄的猫犬,他下棋不讲规则,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规则。
设置规则的人容不得有人跳出他的棋盘,可是有些东西竟然失去了控制,譬如谢嫣,譬如慕容白。
当初慕容白跪在谢家西门,他将人拒之门外;如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顾念旧情的模样,仿佛心底对他还有什么不舍似的。
“父……谢公。”慕容白仿佛受宠若惊,“您近来可好?”
“老了。”谢乾道,“夜里总是头疼。”
“谢公操劳,还要多多顾念自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