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昭曾经与宁无虞戏言七绝的最后一绝是剑宗的雪景,其实半真半假。
剑宗的雪一向来得极早,十月初,大如鹅毛,如约而至。
烟笼寒水,流云急雾变幻莫测。
洗剑池清澈碧透,一平如镜,周围奇异峻峭的山峰临池耸立,倒映水中,波光峦影,蔚为壮观。
剑池之深,不知深几许。
如果有修士极尽目力,兴许会发现池子底下有一粒模糊不清的身影,寂然不动,仿佛坐化在了水中。
要知道这洗剑池万年来洗剑无数,即便是在日头最盛的三伏天,也冰冷刺骨,水中剑气凌厉霸道,不然也不至于里面没个活物。
而褚云安就这样坐于洗剑池的最深处,又好像仍在不断坠落。
遥想当年,他以束发之龄登科及第,头甲状元,春风也不及他得意。
又以及冠年纪,领兵出征,归拢半洲河山,封侯无双,班师回朝时国师亲自牵马入宫,庆功宴上与帝把臂同游,帝醉后豪言:“爱卿一人可抵千军万马,朕仰仗爱卿,一统昊沧,万古未成之功业,指日可待。”
这样的人物,如何当不起风流二字?
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,人定不能胜天。
蒸蒸日上的王朝在大势裹挟,滚滚洪流中轰然倾塌,兵败如山倒,快得猝不及防。
她告诉他,此番国破家亡,非君王之过,非臣子之错,非红颜之祸,实则天命使然。
于是,他听话地转头修仙,与天争命。
千载寒暑,他赢了吗?
七绝陨落,剑宗几近覆灭,赢不赢又还有什么意义呢?
细细数来,他这一生竟是一事无成。
他拥有的太多,也失去的太多,心境被变幻无常的世事打磨得毫无棱角,似乎已是无欲无求,打退觊觎剑宗底蕴的势力后,他下令封山,自己神志不清堕入尘世,浑浑噩噩地走了两百多年。
直到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,他见到本以为身死道消的师姐顾明月,和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,她说,她叫荀昭。
毫无征兆的,顾师姐魂飞魄散。